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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咖啡館文化的福地

 咖啡樹最早在埃塞俄比亞發現,後咖啡傳入歐洲,人們初飲的第一口感是“苦不堪言”。巴爾扎克在《論摩登興奮劑》裏說:“許多人給咖啡賦予能生靈感的神力,可喝了咖啡反倒更加煩惱。”倫敦的名媛淑女曾於1674年向國王遞交請願書,要求關閉所有的咖啡店。儘管如此,咖啡似乎確有神力,逐漸征服了整個西方。

  據載,法國人喝咖啡始於17世紀。當年,土耳其蘇丹麥赫邁德四世將咖啡贈給路易十四,喝咖啡曾是貴族特權,到近代才進入民間。巴黎的咖啡館文化頗具風格,這兒的濃黑咖啡呈現墨色,溢出書香,仿佛自然與人智的和諧,遍及大街小巷的近5萬家咖啡館無不積澱哲理思維,爽潔人們靈魂,成為一種拉丁文明現象。

  久遠的咖啡館來歷

  咖啡館文化深入人心,位於拉丁區古色古香的“舊戲院街”上的“波閣普”是巴黎歷史最久遠的咖啡館。春去秋來,迄今“波閣普”已閱世326載。回首疇昔,義大利人波各皮奧·德·戈勒戴裏於1686年來巴黎開酒館,從家鄉引進大眾從未見過的新奇飲品咖啡,迅即獲得成功,將自己的名字留給了法國第一座咖啡館。

  來客坐定“波閣普”,殷勤的侍者會介紹他們引以自豪的昔日軼聞。由於咖啡館與法蘭西大劇院離得不遠,開張伊始即吸引文、史、哲精英。狄德羅和達蘭貝爾相約在此切磋,動了編纂《百科全書》的念想,開啟啟蒙哲學的紀元。繼而,《塞維利亞的理髮師》和《費加羅的婚禮》作者博馬舍到此敲定他在“奧德翁劇院”的演出方案,向封建等級特權社會發起衝擊,奏出1789年法國大革命先聲。馬拉、丹東和卡米伊·德穆蘭接踵來喝咖啡,實則密商摧垮巴士底獄的重大決策,掀動“戰彼暴君,給茅屋以和平”的民眾革命,將法王路易十六和安托瓦內特王后送上了斷頭臺。這一切皆從“波閣普”這家小咖啡館發端,有館內現存文獻圖片佐證。

  到19世紀,嗜咖啡成癖的巴爾扎克寫出他目睹的“人間戲劇”,社會叢林裏崇拜的偶像被他刻畫得入木三分。巴爾扎克描繪《幻滅》之後,繼之而來的是喬治·桑的理想主義以及魏爾倫和繆塞的月夜浪漫情懷。一個個“你方唱罷我登場”,都少不了喝咖啡汲取靈感,將“波閣普”變成了文學藝術之源。

  咖啡館的文藝因緣

  巴黎咖啡館朗朗星群裏,最耀眼的當數位於聖日耳曼林蔭大道172號的“花神”,取自隔街一座春天女神雕塑像,於1890年開業,被譽為“天下第一館”。上世紀20年代,這裏成了阿波利奈爾固定的會友地點,文藝流派超現實主義和達達主義都在“花神” 咖啡館誕生。19世紀30年代,他在此召開“巴黎晚會”,該館成了地地道道的文藝殿堂,常見作家、詩人、畫家、電影導演雲集。1939年換了新店主,繼續吸引大批知識界人士。薩特聲言“自由之路從‘花神’通過”,跟西蒙娜·德·波伏娃一同在那裏宣導“存在主義”。薩特這樣描述二人的一天生活:“我們乾脆就待在那裏。上午9點到12點工作,午飯後兩點又回此地,同朋友聊天直到晚上8點,晚飯後同約會來此的人交談。您會覺得奇怪,但‘花神’就是我們的家”。

  “花神”逐漸得到左派人士青睞,布勒東及其超現實主義追隨者、詩人普雷維爾前來暢飲“布依”白酒;畢加索在此創“立體畫派”;還有海明威等美國文壇名人也相繼聚進“花神”的倩影裏,品味咖啡。1984年,咖啡店被塞爾維亞人米·希勒傑戈維奇收購,“文化瑰寶”落入外國人手裏,引起文藝名流憤懣。不過,在巴黎餐飲業拼搏了11年的店主不負眾望,經營有道,整天保證供應鎮館的黑咖啡,並致力營造雅致氣氛,顧客越來越多。10年後,由作家貝格博戴爾等人倡議,“花神文學獎”在此面世,每年秋天以數千歐元獎勵一位現代青年作家。

  尚需提及的是已故中國總理周恩來早年在法國從事革命活動期間也曾是“花神” 咖啡館的常客,巴黎市政府在該館街角豎立的紀念牌上留有記載。周恩來跟館內跑堂帕斯卡爾的友誼至今傳為美談。

  “雙瓷偶”咖啡館距離“花神”咖啡館甚近,店內一直保留19世紀的桃花心木桌和紅色漆布軟墊長椅,尤其是店堂裏立在底座上的一對中國清朝人形象瓷偶和由此而來的店名“雙瓷偶”,沿用至今。一個多世紀以來,瓷偶目睹了大批法國名人的來蹤去跡,其中有畫家德蘭、詩人德斯諾斯、作家莫裏亞克和曾每日10點鐘必來用早膳的紀樂圖,還有瑞士旅法雕刻家加戈梅迪。1933年,這裏設立“雙瓷偶文學獎”,金額超過法國所有文學大獎。當然,一般顧客慕名前來,最可口的飲品還是店內自製的熱巧克力茶,由侍者持銀盃送上。

  稱得上“拉丁咖啡靈魂”的四家巴黎咖啡店,分別是“丁香園”、“穹隆”、“拉法耶特將軍之家”和“和平” 咖啡館,都在同業中佔有顯赫地位。“丁香園”堪稱上世紀巴黎知識界精英之家。刻有文壇翹楚艾呂雅、紀德、貝蓋特、薩特、茹爾·羅曼、海明威等的銅牌,釘在他們曾坐過的長條凳上,供今人追懷。與之相反,“穹隆”則氣氛熱鬧,朝夕聲喧鄰街。客人在其中除享餐飲之樂外,還可欣賞法國野獸派大師馬蒂斯的一些門徒在多達36個廊柱上繪出的圖畫作品。至於阿拉貢和高萊特等人的文藝理念,上門顧客均會有深切感受。若有閒暇,遊人不妨去造訪巴黎大歌劇院旁邊的“和平”咖啡館,或去更遠些的“拉法耶特將軍之家”。那裏的“濃黑咖啡”、“淡咖啡”、“牛奶咖啡”和“卡布奇諾”雖然價格高些,且不見得會讓人“拍案叫絕”,但至少要比美式自助“星巴克”多些文化韻味。

  華都咖啡館星象

  法國人還將咖啡廳座分門別類,大略有“哲理咖啡殿”、“心理咖啡館”、“天文咖啡座”、“文學咖啡壇”、“詩歌咖啡堂”、“戲劇咖啡屋”、“音樂咖啡廳”、 “電影咖啡園”、 “咖啡文苑”,以及“咖啡勝景”,標格層出不窮,皆與社會文化生活關聯。

  巴黎全城約有20來家“哲理咖啡殿”,由《哲學》雜誌定期報導活動。這裏是年輕人、婦女和失業者交流心態、探討生存哲學的自由天地。位於巴士底廣場7號的“燈塔”和聖米歇爾林蔭大道邊的“盧森堡”便屬此類。“燈塔”系由哲學博士馬·索戴創立於1992年,周日舉辦哲學論壇,提倡“集體思維”,考量勞動、婦女和民主等問題,參加者大多為中年,圍坐一桌,喝著咖啡,展開辯論,共同尋求免讓人類陷入絕望的途徑。“盧森堡”週三晚的哲學聚會主題是“生活指南”,探討消費社會的精神孤寂等通病。

  “心理咖啡館”起到一種心理療法的效果。巴尼奧萊街的“金箭”,由心理學家瑪努埃爾·蒙特羅主持,實踐弗洛伊德和榮格的理論。巴士底廣場附近的“法蘭西”,週四有女占星術家神聊水星與社會交際間的關係。文學愛好者可以選擇“新橋”咖啡館,那是個作者推介自己作品,旁人評析的“寫作坊”。“美麗的奧赫坦絲”館內擺著兩千餘冊精裝書籍供人閱讀,還不時舉辦書展和簽售活動,讓客人在咖啡濃香中同時沐浴書香。

  巴黎第六區聖蘇爾比斯廣場有一家露天座咖啡館,是拉丁區文化人尤其是大學生們的聚集場所,反映出聖日爾曼草地傳統文化的特徵。第七區勃艮第街的“詩人俱樂部”則是飲者吟詩的首選地,被譽為“詩歌聖堂”,創辦於1961年,阿拉貢、戈諾和高科多等法國現代詩壇開拓者在世時都經常到此露面。現今,每晚10點過後有詩歌朗讀會,還有演員在聚光燈照射下彈吉他伴奏,聽眾可以參與表演,顯示出詩歌的大眾性;週三下午專接待青少年,出借古今詩集,培養年輕一代的興趣。過去,每週二晚10點30分梅尼爾蒙當林蔭大道的“螢火蟲” 咖啡廳有遊吟詩會,與會者自作自吟上世紀80年代從美國傳入的“斯拉姆體詩”,自取其樂。參加者每獻10首詩,就得付0.91歐元,向老闆買一杯咖啡。如果人們詩興勃發,一首首作品朗誦下去,就會對咖啡館作出更大貢獻。

  怡神的“咖啡暫態”和“咖啡精神”

  咖啡作為一種舶來品,已經深入法國尋常百姓家,品嘗咖啡的時刻被稱為“咖啡暫態”,再配上靚女陶醉的形象,何等浪漫。

  據說,最富情趣的“咖啡暫態”要在白夜感受。此處所謂“白夜”,說的是不夜城巴黎人的夜生活場景。夜來客悠閒落腳巴黎咖啡座上,靜觀光明城寅夜燈火,或許會聯想起自己在伊斯坦布爾綠山坡上感受過的“彼埃爾·洛蒂” 咖啡館的“暫態”,或沉浸於在羅馬或曼谷的另一種體驗。人們生活中,咖啡似乎已被賦予了資訊載體的作用。

  開咖啡館的希勒傑戈維奇有句“名言”:在咖啡館靜坐一分鐘,就能少去心理醫生診所問診一小時。在他心目中,咖啡館應該是個讓客人擺脫現代生活喧囂的處所。咖啡館有時也能成全姻緣。1911年,畢加索在巴黎“修道院”咖啡館遇到愛娃·古埃爾,對她一見鍾情。其時,愛娃已是波蘭畫家馬爾庫西斯的女友。可西班牙人畢加索不管那一套。他立時為女郎畫了一幅立體派畫像,命名《我的美人》,竟奪得芳心。

  事實上,真正的巴黎咖啡館常客,往往一早去等開門,聲稱喝完第一杯咖啡,“才能開始新的一天”。有些人則有自己的固定座位,常會一連靜坐幾個小時。依戀咖啡店的人,想必如中國俗話所說,想在鬧市中找個“享清靜”的地方。“咖啡客”如此,咖啡館業主亦然。在巴黎市容現代化過程中,一些街頭店面消失,居民茫然,業主難過得痛心疾首。孚日廣場一角,艾梅·庫古勒經營著始於1807年的祖傳咖啡館。他保持老店的古色古香,始終拒絕更新堂屋結構和店面裝潢,老店位於市內繁華區,但他不牟暴利。庫古勒生活的最大樂趣,就是廝守自己心愛的咖啡館。

  咖啡館是個“民眾議會”

  巴爾扎克這樣稱咖啡館,實不為過。法國歷史上,咖啡館確曾無數次成為醞釀革命起義的地點。如前所述,1789年法國大革命時,卡米伊·德穆蘭正是先在巴黎“波閣普”密謀,後於“弗瓦”揚起藍白紅三色旗首義,呼號民眾拿起武器推翻波旁王朝的。1871年春天,巴黎公社運動爆發,開始籌畫地點就在“馬德裏”咖啡館。文學作品裏,咖啡也有不容忽視的地位。左拉在小說《萌芽》裏描述礦工女兒給參加罷工的雙親送餐,重要的就是一杯咖啡,既解渴又給予鬥爭者精神動力。在左拉另一部小說《酒店》裏,高龍布老爹的咖啡館是礦工聚會場所,最終成了貧女熱爾維絲悲劇的淵藪。

  咖啡和咖啡館在法國已結為一體。真正的“咖啡客”有自己的理念:要品出咖啡的純味兒,必須有咖啡館的特殊氛圍和社會群落聯繫。“花神”老闆說得更明確:“逛菜場和坐咖啡館,是給一座城市號脈的最佳方式。一落座,你就能看出百姓是否幸福。”“馬龍果連鎖咖啡店”經理布朗總結道:“咖啡館是個呈現歷史的地方,超越時空,讓人憶及往昔。喝一杯咖啡,實際喝的是這裏的氣氛……”難怪小說《包法利夫人》的作者福樓拜曾言:“咖啡促人思考”。循此,偵探小說名家西墨農描繪邁格萊警長一天從咖啡館前面經過,聞著店裏傳出的濃香,脫口讚歎:“這就是巴黎氛圍的菁華呀!”一語道出了巴黎咖啡文化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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